无数个片段之二

海浪的声音摇摇晃晃地从窗子里爬进来，像一个孩子端着满盆的清水从走廊中走过。我翻过身，窗外依旧是白茫茫的天空，如同牛奶倒入水中的颜色。十二月的海，像一具沉睡的尸体，我坐在它的身上，好像这场旅行就是为了寻找棺材。

我躺在摇晃的船上，旧式的船体，从一个渔民那里买来的。木头和铁皮各占一半，缝补得像是一个久居的人家。我抬起头，那木板发出吱嘎的响声，Alice坐在门外的甲板上，正望着大海的前方，视线落在那片久未散去的迷雾后面。锅里正在煮着牛奶，我想正是那沸腾的声音和奶的香味把我从荒芜公路的梦中拉扯出来的吧。

Alice是一名地质学家，在前两个港口搭上了我的船，那牛奶正是她买的，满满的一个木箱。我从床上爬起来，倒出一碗牛奶，倚在窗边。这是一场没有指引的航行，唯一的领路人可能就是上帝，在虚无之中找到出路。我把最后一口牛奶倒进船尾的海中，每天坚持这样做。我坚信，那些海中人类的祖先，闻到这味道之后会寻到我们，我想见一见他们，常年航海的人说那是一种恩赐。

今天是星期几，我不记得了。海水呈钴蓝色，我的视力几乎只能停留在海面上，再深入一丝一毫都会被那海底的黑洞所吞噬，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海沟，藏着人类妄想的一切。这句话是Alice对我说的。此刻，她正在吸烟，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的交谈并不多，而且都只停留在表面。她就像是一只鸥鸟或是海豚，捉摸不定的前行。

她走进来，和我并排坐下，她又点燃一根烟，猛地吸了两口，烟雾在我们头上方（消散）融入海里。她把烟递给我，女人很少抽这种烟。我低下头，仿佛听见有人歌唱，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船头划破海面和木板吱嘎作响的声音，然而那飘渺的歌声又是从何处传来。

十二月的海，结了冰。我坐在雪犁上，远处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人们攒了厚厚一摞的希望。

十二月的某一天，我忘了是星期几，天空呈钴蓝色。我坐在摇晃的短途汽车中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我瞥见了盛满太阳的海面。

十二月的梦，伴随着海浪声，海鸥和鲸鱼的声音。天空久未放晴，风吹过树叶，我一直向前走。

黄昏时，我们抵到港口，Alice跳下船，瞬间没入灿烂明亮的阳光中，那阳光洒在一片片的房屋上，刚打上来的鱼闪着金光。

我坐在船头的甲板上。那要摇摇晃晃的海浪。